吃一滴春后记事吗
味觉的苏醒
清晨五点,天色微青。灶上煨着一锅新米粥,米粒将化未化时,撒入盐渍的春笋尖。筷子尖蘸一点腐乳,点在舌尖——这便是“吃一滴春”的由处。江南人家总信,立春后头遭雨水腌制的食材,藏着整季的鲜气。那腐乳是祖母的手艺,黄豆蒸熟后裹上毛霉,在陶瓮里与辣椒、花椒同酿,最后浇一勺立春的雨水,封坛百日。启封时,腥气褪尽,唯余一缕咸鲜,恰似把春天凝成一滴浓墨。
时令的节律
旧时茶客最懂“吃春”。明前龙井非得用谷雨前的虎跑水沏,否则便算辜负。而皖南人家采蕨,必在清明前晨露未晞时,带露水的蕨菜脆嫩无渣。这些规矩看似迂腐,实则是用味蕾丈量时序。春韭、香椿、马兰头……每样春菜都有属于自己的时辰,早三日太嫩,晚三日太老。譬如香椿芽,若等叶片舒展便生了涩气,唯有叶苞初绽时掐下,焯水后拌豆腐,方能品出那股介于草木与血肉之间的异香。
人间的烟火
菜场总最先知晓春信。卖菜阿婆竹筐里的荠菜还沾着泥,却比超市的净菜抢手十倍。主妇们捏着荠菜根仔细闻——带青草气的才是野生的。转角糕团店排起长队,青团蒸笼掀开时,艾草混着豆沙的甜香扑满半条街。最妙是酒酿铺子,陶钵里的酒酿浮着桂花,老板娘舀起一勺,米粒软中带韧,酒汁清甜不浊。她说这是用去冬的糯米,配今春新曲酿的,吃一口能解整年馋。食客就站在摊子前吃,吃完咂咂嘴,另要一盒拎回家。
春味从来不是珍馐,而是时节与人力合谋的戏法。吃一滴春,实则是把流转的光阴,咽进肚里。
